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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姐

推荐人:刘银科 来源: 原创 时间: 2019-04-08 08:48 阅读:
姐姐

  母亲生了四个女儿,但活下来的只有一个,她就是我的大姐姐。她下面的两个妹妹都夭折了,一个患的是“四六风”,即在出世第四天或第六天时,患上一阵象中风样的病,最终抽搐而死。在当时,医学苍白无力,对这种在今天看来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却束手无策,解放前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,这种社会现状也不难理解。

  一连夭折几个骨肉,母亲的悲伤可想而知。三个女婴的丢失,让她大病了几场,身体恢复后第二年,母亲又生下了我这个儿子,这才使她那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,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意。我是个“带刀的!”听母亲后来对我说,一家人盯着我那小鸡鸡指手划脚直咂嘴,个个人喜上眉梢,父亲更是笑开了花。然而我出生后不到一个月,姐姐就出嫁了。因为她到了出阁的年龄。

  姐姐嫁的是一户平常人家。要论我家当时的境况,应该嫁个上等人家才对,因为我家是村里的大户也是富户,有车有牛还有马,并雇有长工干地里的活儿,父亲是个“当家人!”以这利条件,姐姐起码嫁的也应不低于一户小康家庭才对!

  可是,也许是命运吧,姐姐竞去了一户最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家里当了媳妇。这个缘由我懂事后后从父亲口里知道了,原来还是命运的问题。“大相般配!”

  “大相般配,”就是出生的属相相合而不相克。中国的十二生肖如鼠牛虎兔龙,蛇马羊猴鸡和狗与猪,它们组成了所有人的生肖属相,也即为流年太岁。他们轮流值班,一个生肖管一年。你在那个生肖年份出生的,就属于那一年的生肖动物管辖。俗语叫“属相”。别看这十二生肖都是禽与兽,可它们的权力非同寻常的大,当年的值班神叫太岁,“太岁头上别动土”,这是警告人们,当年的生肖是权力无边,你千万别惹他!也不能和他相克相犯,在婚姻方面,就更不能与他有相悖的情况存在。必须与他到三合,绝不能相克相冲。就是说,它这个生肖动物与其它十二生肖中的一些动物是合得来的朋友,但也与另一些生肖是相冲相克的敌人,互相克犯,不对脾气互为敌我。

  在这种民族文化习惯的左右下,人们的婚姻大事便唯它是从唯“命”是从了!人们丝毫不敢轻易违背这个人们已经认定的“天理!”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  姐姐已到婚嫁年令,也相了不少亲,可都没成功。当然也有看不上男方人才的,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“大相不合!”无法成对。而也有一些大相相合的,但姐姐又瞧不上那人才。后来,越相亲越不中意,越相越倒退,弄得一家人都十分焦虑发愁发慌坐卧不安了。

  直到姐姐十八周岁也过了,还是没有碰到合适对象。父亲急了,母亲急了,姐姐本人也急了。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。”十八岁了还找不下婆家,这在当时不是个体面事啊!

  终于,天睁眼了,有个媒人介绍了一个男孩给姐姐,就是后来的“姐夫!”

  然而,这却是一桩不幸的婚姻!因为姐夫太不和姐姐般配了!

  姐夫这个人的个头倒不低,现在看也在一米七之上,但他头脑简单,也没有多少文化,只是在外面干着事,在当时县办的一个小企业上班。其实那也不是个什么好单位,是一个县属砖瓦厂,生产砖与瓦片,修房建筑用的东西。姐夫在里边干的也是体力活儿。不算个好工作却也不是个甭事儿,毕竟比在生产队干活儿强,首先赚的是钱而不是“工分!”而且与姐夫的身体与素质正好匹配。

  姐夫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”,与高智商的姐姐,受过良好家庭熏陶的姐姐相比那可就相差太远了!姐姐头脑睿智,遇事沉稳多谋,比一般男人亦强过不少哩,可偏偏天上的月下老儿给她搭配的却是这样一个男人!

  但话说回来,姐姐当时也是不十分清楚姐夫的真实情况,只是看了表面现象。况且当时现状也是“饥不择食”。更重要的是当时的社会风气是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”,男女双方根本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。

  就这样,时代的苦果姐姐只能吞下了!

  姐姐个子中等,以现在的尺度去量,应该是一米六以上。但她的智慧,却远比一米七的姐夫高出不知多少倍。而她的长相,用漂亮形容不为过,用清丽描述亦妥妥。我记得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,眼中有一湾清澈的湖水,有时碧波荡漾,有时一平如镜。而在望我时,却让我浑身感到温暖如春,全身的紧张与恐惧,在姐姐那一捧温煦的目光中,顿时烟消云散荡然无存。随之一股温馨漫进心田流遍全身。

  姐姐的眉毛不甚浓密,是那种稀疏又不零乱,宛如一片柳叶又比柳叶稍细一点,在尾部往下弯去,恰到好处地抱住了那两汪秋水。一头乌发黑油油的。我那时很小,每当父亲牵着我的手去姐姐家,我一触到姐姐那一头瀑布似的乌发,还有扎在脑后的那两条花絮似的黛青色长辫子,便心生幻觉,感到姐姐真是一个天上的仙女,美得让我连看也不敢看了,屏住呼吸闭上眼在暇想……

  我记忆中的姐姐常穿着一件对襟衫子,颜色好象并不鲜艳,是那种带点碎花的浅蓝色,花朵小小的如天上星星,闪着妩媚的星光十分好看。姐姐总把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,那衣衫也十分合身,把姐姐那腰身束得紧紧的细细的,不象有些女人松松垮垮宽大散漫叫人一瞅就生厌。

  姐姐走路稍快,做事情很利索。她讨厌拖泥带水干事的人,常嫌姐夫办事效率低行动慢三拍。而姐姐讲话时却不是很快,不象那些急性子连珠炮。姐姐说话从容不迫不慌不忙,她口里出来的话都有条有理秩序井然。记得那一年姐夫和村里一些人去兰州贩面粉,去之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由姐姐安排。只么她对姐夫说“别的事你不管了,赶紧去向人家贩过面粉的那几个人学一学!问问他们咋做咋说,咱去做生意哩,不是你砖瓦厂搬砖头!”

  姐夫在砖瓦厂上班,砖瓦厂那工作基本都是粗活儿,有力气就行。事实姐夫也确实是个粗人,没有多少文化,诚实厚道,干那活儿没一点儿问题。但贩卖东西属于生意行当了,诚实憨厚可不太适合呀!“无商不奸,十商九奸!”在那个行当中,老实人会吃亏的。姐姐深暗这其中的道理。她是大家闺秀,尽管父亲务农,可伯父们都是商人,从小耳濡目染,她的脑袋又很灵,早把经商那一套记下了。只是她乃女流之辈,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女人出头经商还未形成潮流,她不能去只能让姐夫去。

  然则姐夫太笨,他又性子较执拗。他没有好好去学经验,只是象征性的把人家浮浅地问了问,便匆匆上阵了,结果以失败告终。只赚了很少一点钱,还因为他在火车上打盹,小偷把钱全部窃去他险些回不了家!姐夫垂头丧气空手而归后,姐姐气得大病了一场。真应了那句古话“骏马偏驮痴汉走!”他俩智力悬殊太大了,姐姐怎能不痛心怎能不痛苦!

  不仅如此,姐姐家的光景也很不理想,尤其是几个孩子出世后,日子就更捉襟见肘分外艰难。甚止一年连烧火做饭的柴禾也不够用,每到秋后入冬时,他们便须去山里刈割一些茅草荆棘条子,把它们背回来烧饭用。而干这事时姐姐也是要去的。她性格要强不愿光景落在人后。于是她也背驮着一大捆柴禾,和那些挑担的男人们一样起早摸黑,风里雨里滚,和姐夫一起撑着那个贫寒的家。

  听姐姐常对人说,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,几个幼子嗷嗷待哺,张着嘴要吃伸着手要穿,姐夫一人根本难以应对。“嫁鸡随鸡!”只好如此了!进山就进山吧。手握镰刀,荆棘藤条,高山深谷,羊肠小道,汗珠滚滚,生计最要啊。也顾不上别的了,养家第一……慢慢的,姐姐那双纤巧圆润的手变得粗糙不堪了,常常裂着大大小小的裂口。在晚上闲时,姐姐她才用那凡士林棒棒油来抹抹润润,希望涂平那碎心的伤口。

  我十一岁那年,母亲患了严重的神经病,不能为我做饭缝衣了。父亲便把我领到姐姐家,让她来照顾我的生活,还有上学读书。我在姐姐家整整住了两年,直到考上中学才恋恋不含的离开了。虽然离开了,姐姐仍牵挂着我,冬天棉夏天衫,她总是早一刻给我送到手上穿到身上。可以说是姐姐一手把我抚养成人。她对我胜拟对她那几个孩子,在她家那些日子,不管春夏秋冬寒来暑去,姐姐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。她让我吃饱穿好,不受饥不受寒,却宁愿让他那几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去吃亏受罪。姐姐用她那仅有的一点物质尽量满足着我,用她那宽阔温热的胸怀包容着我,希望我愉快地健康地成长。替母亲操心着我的穿衣吃饭,替父亲分担着我的成长成人。

  说起进山沟刈割柴禾,在姐姐家里那两年,有几回,我也曾跟随姐夫和姐姐去山里刈过柴禾。可我毕竟年令太小,背了一捆不大点的柴禾,但越走越沉,越走越沉!腿也发酸,浑身直冒冷汗,路似乎长得望不到头……

  这时,姐姐便心疼地望着我,要把我背上的柴禾给她移过去她替我背。我说不行不行你背的也够沉,我不让她替我。姐姐便不高兴,非要让我放下,喊来姐夫让把柴禾捆子重新收拾……

  姐姐前后共生了四个孩子,日子过得很紧巴。为了生计,岁月的风霜把她姣好的面容剥蚀得满目疮痍。在我成年工作后,也偶尔接济一下她,当去看望她时,我就给姐姐手里塞一点钱。但无奈我的工资太低,总是杯水车薪难救大火。看到姐姐那日渐苍老愁云布满的脸,我的心不由得在一阵一阵紧缩……我也不由得想起了杜甫那句忧国忧民的名言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!”我若能有足够多的钱接济姐姐那该多好啊!唉,如果……

  然而,这个愿望终到没有实现得了,不但未实现接济姐姐的愿望,我自己背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,这是后话不提。然而这事却让我至今也还耿耿于怀留下遗憾,心有不安夜中难眠……

  姐姐,你知否?如今我一一你的亲弟弟,你当年一手抚养成人的亲人,现在的经济状况却已经完全变了样。现在社会发展物质充裕生活幸福,要啥有啥,钱一点儿也不缺,银行储蓄一大串……姐姐,你如果还健在的话,我一定要给你手中塞满红红的钞票,让您再也不会为生计而发愁,再也不会为缺少柴禾而半夜爬起去进深山刈割茅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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